盛宴坐在浮空车里, 透过车窗看着昼区的□□，弥漫的浓烟，尖叫四起的城市，还有夺回记忆后濒临崩溃的玩家。
“操, 吉光集团到底怎么回事？楼炸了也没反应？”赵望岚右手被爆炸烧伤, 脸跟脖子都是一片血淋淋：“这关还能不能破了！”
郑才光捂着侧腹, 也是流血过多的虚脱模样：“电厂那边都炸了吧？昼区马上就要失控了, 我们还能去哪里……”
“藤原这个改造人的计划，或许跟我们想象中的不一样。”郁归鹤打开控制面板，浏览过无数数据。
赵望岚一边自疗, 咬着牙：“我已经黑遍了吉光集团的系统了，他就是把真人跟机器人混着卖……”
“我手上的数据, 来自瑞雅。”郁归鹤指尖微顿, 找到了隐藏在被他复制的数据里的一段记录。
是瑞雅小时候在夜区意外被拐，然后被罗伊救的记忆。
这段记忆被加密隐藏了，修改程序跟他们这些从夜区上来被改造的人一模一样。
原来早就在那时候, 吉光集团就已经在研发屏蔽记忆的程序, 并且实验在下属的孩子身上。
而被屏蔽的这段记忆, 则是瑞雅的父母跟罗伊之间的交谈。
“将死的纯洁灵魂, 是藤原先生一直在寻找的, 我们承担罗冉小姐提供一切医疗费用，直到她十一岁。”
“藤原先生对你没有兴趣，你既然那么好奇他为什么要罗冉小姐, 那我就告诉你好了。”
“你妹妹, 是最佳的祭品。”
封锁的记忆最后, 瑞雅看到的是他的父亲用匕首在罗冉的手臂上, 刻了一个血红的三角, 然后在中间划上“x”。
“祭品？”赵望岚指尖难以自控地微微发着抖，所有她串联不起来的逻辑在此刻疏通，“夜区里那些走投无路进入‘附灵’组织的人，难道都是藤原光选择的……祭品？”
郁归鹤看着数据：“或许只是部分，罗冉才是藤原的目标。”
“祭品，他用祭品来干什么？你的意思是吉光集团是个邪丨教？！”郑才光被地面的爆炸声吓得心魂不定，全然跟不上他们的逻辑。
盛宴微垂的眼眸稍颤了一秒，淡声道：“藤原·光他所做的一切，都是为了一句话：昼夜忠诚的信徒啊，你们挚爱的游灵将与冰冷的躯壳合二为一。”
郑才光终于反应过来，“我想起来了，藤原的夫人，是机器人！”
肆城。
隔离昼区的警戒线全然已经拉起，一切的□□跟躁动被电网隔绝，肆城安静得像是一片死人领域。
浮空车落下时吹开了地面翻滚的尘埃，车门打开。
“藤原先生。”穿着黑西装的保镖拉开车门，毕恭毕敬地将里面的人请出来。
胡子花白的老人将拐杖支在地面，一双精神矍铄的眼睛环视了一遍这座死寂之城。
“这里的流氓地痞都准备好了？”藤原用沉郁沙哑的嗓音问道。
保镖点头：“祭品们已经准备好了。”
“好。”藤原回头，银色的机械手臂朝车内伸去，一只细白柔软的手落在他的指尖。
那位永远不会衰老的机械妻子也随他一同走下车。
藤原抬手，身后的摩登大楼盈出霓虹，将他脸上的银制器官映得灼目，他痴迷依恋地看着身侧的女仿生人，低声道：“亲爱的，我将在今日履行我对你的承诺，你将成为真正的人。”
女仿生人的双眼直视主人，在系统简单的情绪分析后，露出笑容：“我爱你。”
藤原怔了片刻，随后攥紧了仿生人的手，带她走到肆城的中心。
似乎是昼区的浓烟蔓延到这片天空，肆城的空气本就并不洁净，此刻更是连呼吸都沉闷起来。
很快，下起了雨。
黑衣保镖为两人撑起了伞，所有霓虹骤然亮起，雾蒙蒙的视线为面前所有景象增加了一层虚幻的光，蓝色金鱼从大厦之后游曳而出，巨大的鱼尾漾开波纹，整个肆城像个被困囚的鱼缸。
藤原带着妻子走到肆城尽头的桥上，俯瞰着城区中央广场里站着的一群人。
平时空旷肮脏的中央广场此刻有序地站满了人，而他们的阵型一如当初肆城的烟花，是一个等边三角形，而中间有一个巨大的“x”。
空中硕大的电子屏上，吉光集团的掌权人藤原·光正用他那副不见喜悲平淡素寡的脸面向众人。
广场间的人扫见他的脸时，顿时高举双手，露出纹在身上同样的符号。
刀刻般猩红的三角。
可这次的藤原先生却不如当初一般恩爱地挽着他仿生人妻子的手，他目色空洞地看着地面的众人，嘴唇刚张开时，电子屏仿佛出现了数据错误，卡顿、闪动、露出尖锐刺耳的声音！
可众人却仿佛被夺取了魂魄一般，痴痴地看着电子屏上的面容变换，一个面容慈悲的女人取代了藤原的轮廓，悲天悯人般垂眼看着终生。
她张口，可发出声音的却是地下的人——
“新的创世之神即将降临，科技跨越一切，众星点亮永生。”
“昼夜忠诚的信徒啊，你们挚爱的游灵将与冰冷的躯壳合二为一。”
“血肉之躯见证时光交叠，而灵魂不朽，代代相传。”
“我愿为见证神降，付出一切……”
在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迅速在脑海里闪回，所有被忽略的细节像是午夜噩梦惊醒后浮现的碎片。
郁归鹤睁开眼时手心还有虚汗。
他强忍干涸疼痛的嗓子，刚抬手却被人轻轻握住了手腕。
“睡好了吗？”盛宴抬手摸着他的额头，轻声问道。
郁归鹤盯着他的轮廓许久，随后微微地点头，抬手摸了摸他的侧脸：“他把你修得不错。”
盛宴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郁归鹤说的“他”是谁。
但他没有给予反应，毕竟枢脑在这一刻唤醒他这件事情不能让任何人察觉。
郁归鹤摸着他的耳垂，视线看的却是前方郑才光的方向：“还没到？”
“其实应该到了，但肆城拉了电网。”郑才光看着已经失灵的导航系统：“我们现在就算进去，也不知道……”
“在城中心。”郁归鹤咳嗽了一下，缓缓坐直了身子：“我跟瑞雅去看过那场烟火大会。”
郑才光蹙了蹙眉：“烟火大会？”
这是什么玩意儿？
本来在自我疗愈的赵望岚倏然回头：“肆城的所谓烟火大会是三年前开始的，如果藤原这个老奸巨猾是为了今天昨打算，时间正刚好！”
“可是我们要怎么……”进去？
话还没说完，浮空车被强烈地撞击了一下，郑才光把方向盘打到尽头这才避开了肆城的电网。
“操，怎么回事？”他猛地回头，跟在浮空车后面的是昼区的警车！
但坐在驾驶座里的不是警察，而是早上见过一面的“郁归鹤”！
而乌黑的云后还有闪动的灯光，昼区的警察居然也跟了过来。
盛宴看着飞袭而来的浮空车，眼神不由自主恍惚了一瞬，身侧的车门骤然被踹开，郁归鹤半个身子探出窗外，用枪对准了身后的警车。
而与此同时，警车的防御系统也完全打开，枪口对准面前的车辆。
“先跟你提个醒，军方那边的都带有追踪器。”赵望岚即便装得很镇定，但嗓音还是在略微发抖：“你打他呢，得凭枪法，我们躲他呢，就得看运气。”
看着像是游鱼般围追过来的警车，郑才光深呼吸了一口气：“完了，被包围了。”
连绵的雨，绝望的前路，陌生的世界。
哪怕在最后反应过来了这个关卡的玩法，但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。
浮空车无路可退，四人僵持在车里，安静得能听得见对方的呼吸。
“我说，有什么遗愿交代一下么？”郁归鹤将上膛的子弹拆卸下来，把枪扔到盛宴隔壁。
放弃抵抗了。
赵望岚往后一靠，断开了电子疗愈，摸出一根烟：“至少想死在一个稍微有人情味的世界啊。”
郑才光愤怒地砸了一下方向盘，双眼控制不住猩红，却强忍没有哭出声。
他把安娜从自己的体内取出来，摸了摸她好不容易干净了些的脸：“你眼光太差了，上个副本保护了我，这个副本还是我带走你了。”
安娜木质的嘴唇咔哒一下打开，却没有如常发出咯咯的声音。
盛宴的手缓缓落到车窗上，看着被火光滚过的昼区。
这种末日的景象，仿佛在说这就是他们的宿命。
他失神之际，一只手忽然搂上了他的脖子。
盛宴刚回头，郁归鹤便吻住了他的唇。
“所以，下一关见了。”
离别的吻在下一瞬结束，凛冽的风从车门外席卷而来，盛宴光学眼里最后看到的，是郁归鹤后倾坠落的画面。
“郁……”大脑在这一瞬间归为空白，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扑向门口，而车内的安全防御系统却迅速地用安全带将他扣押回去。
警方的追踪导弹瞬间追上郁归鹤下坠的身体，将他击落在围绕肆城的电网上，随后爆裂的火光与高压一同袭来！
“郁归鹤——”
轰——
爆炸声震耳欲聋。
相较于军方最高科技，电网这种规模大但杀伤力一般的防御系统极易破损。
按照常理，一枚炸弹或许只能破坏小面积的电网，但昼区警察对郁归鹤这位头号嫌疑犯的恨意值太高了，即便已经击中后续的导弹也是接二连三，电网的核心塔被击中，迅速断电。
赵望岚反应极快，在电网消失的瞬间踩尽油门，飞驰而去。
盛宴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表情降落在肆城的，但他只觉得自己左胸腔里有个地方在细细密密地泛着疼。
像是心脏被拆分成片，一瓣一瓣地被剥落般的痛苦。
追踪导弹能精准到个体，郁归鹤在最后又跟主神来了把豪赌。
他赌主神只将他自己锁定，所以在当下踩了个玉石俱焚的办法，破了电网，断了追踪。
“时间来不及了，得赶过去破坏那个祭祀仪式。”赵望岚费力地推开车门，却发现因为过快的速度车面都烫得吓人。
郑才光被他拽出来，忍不住吐了一地才狼狈地抬起头：“怎么破坏，这个副本的玩家死的死伤的伤，里面的藤原·光还有他的手下……”
“这个。”盛宴把驾驶座上的□□扔给了两人，神色寂冷：“里面还有三枚子弹，你们有一颗的容错率，解决了藤原夫妇，仪式终止，他所构造的虚拟世界都将结束。”
郑才光愕然：“什么……”
盛宴回头，指了指自己的眉心：“控制这个世界的电子主脑，就是藤原·光。”
他以自己为基地，创造教会，将控制所有仿生义体的主控端植入自己的脑海。他用自己的意念支配所谓“教众”，那些人所谓的印记都是植入了一种神经病毒。
只要藤原死了，数据终端被破坏，所有人都会清醒过来。
“那你呢……”赵望岚看着他，忽然觉得面前的盛宴跟之前有那里不一样了。
他不再像一个冰冷的机器人。
“我有债要讨。”盛宴关上车门，回头冲两人笑笑：“一路平安。”
盛宴走进了硝烟中。
视野越是模糊，他的头脑却越发清醒。盛宴总觉得自己在这个光怪的世界活得浑浑噩噩，直至此刻才拾起所有记忆。
原来在十九岁以前，他曾经那么喜欢过一个人。
而那个人却一次又一次地在他面前受伤，死亡，他却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情。
心脏像是早已被剥落得不剩什么，他抬手按了按，深呼吸一口气。
去他妈的破系统。
“我早上就感觉，你不太对劲。”烟雾之内，一把声音穿过砂石硝烟。
盛宴看清了站在面前的人影。
十七岁的郁归鹤站在两米之外，浑身狼狈：“来找他？很可惜，他已经死了。”
盛宴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。
明明在这个系统里，从有意识开始他就跟这个主神共存，可到现在才看清楚他的真实相貌。
“为什么是郁归鹤？”他问。
面前的主神缓缓仰起头，用最熟悉的脸面对着他。
“因为我……就是他。”主神站在原地，低低地冲他笑：“盛宴，如果我说我比他要喜欢你，你信吗？”
垂在身后的手细微地颤抖着，少年却倔强地攥着衣角，强撑笑意没让面前的人看出丝毫破绽。
盛宴在原地占了很久，走到他面前，抬手轻轻抚摸他的侧脸。
少年的手微顿，指尖徐徐展开，低头蹭着他的手心：“你应该是我的……”
“你真的很像以前的他。”
少年声音一熄。
一把匕首刺入他的胸口，迅速将身前的衣服染成大片的红色。
盛宴手腕用力，笑意从容：“如果你不撒谎的话，会更像。”
“你……”主神开口，却被喉间的血沫呛了一口气。
【检测到主神收到生命危险，紧急抽离中……】
系统冰冷的女音传来，主神的眼瞳瞬间一暗。
盛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倒在自己脚下，抬手看着掌心的红色：“这一刀，是还你的。”
身后有枪响。
【恭喜玩家成功通关，此关通过人数：1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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